《江城悅讀會》| 我的一位國文老師
2024-10-21 21:30:00來源:涪陵區(qū)融媒體中心編輯:徐婷婷責任編輯:
嗅書香,品經(jīng)典
這里是涪陵區(qū)融媒體中心《江城悅讀會》
今天是《江城悅讀會》第337期節(jié)目
(該音頻時長約10分鐘,請君側耳聽)
嗅書香,品經(jīng)典,聽眾朋友們大家好,歡迎走進《江城悅讀會》,我是青青。
關于老師,不知道在大家記憶里面印象最深刻的是哪一位?那些年少的時光里,我們曾像一株野草,瘋狂地生長,放肆地叛逆。時間匆匆,不經(jīng)意間卻常常想起那些寫在期末評語里的鼓勵,如金色的太陽花,溫暖而堅定,那個面龐或許會隨著時光越來越模糊,但老師教給我們的,教會我們的一直不曾遺忘。今天給大家分享的是一篇梁實秋先生追憶老師的文章《我的一位國文老師》,感情真摯,令人動容。讓我想起自己的小學語文老師,深有感觸,希望大家喜歡。
作者 | 梁實秋
朗讀 | 楊青青
我在十八九歲的時候,遇見一位國文先生,他給我的印象最深,使我受益也最多,我至今不能忘記他。
先生姓徐,名錦澄,我們給他上的綽號是“徐老虎”,因為他兇。他的相貌很古怪,他的腦袋的輪廓是有棱有角的,很容易成為漫畫的對象。
頭很尖,禿禿的,亮亮的,臉形卻是方方的,扁扁的,有些像《聊齋志異》繪圖中的夜叉的模樣。他的鼻子眼睛嘴好像是過分地集中在臉上很小的一塊區(qū)域里。
他戴一副墨晶眼鏡,銀絲小鏡框,這兩塊黑色便成了他臉上最顯著的特征。我常給他畫漫畫,勾一個輪廓,中間點上兩塊橢圓形的黑塊,便惟妙惟肖。
他的身材高大,但是兩肩總是聳得高高,鼻尖有一些紅,像酒糟的,鼻孔里常藏著兩桶清水鼻涕,不時地吸溜著,說一兩句話就要用力地吸溜一聲,有板有眼有節(jié)奏,也有時忘了吸溜,走了板眼,上唇上便亮晶晶地吊出兩根玉簪。
他常穿的是一件灰布長袍,好像是在給誰穿孝。袍子在整潔的階段時我沒有趕得上看見,余生也晚,我看見那袍子的時候即已油漬斑斑。他經(jīng)常是仰著頭,邁著八字步,兩眼望青天,嘴撇得瓢兒似的。我很難得看見他笑,如果笑起來,是獰笑,樣子更兇。
我的學校是很特殊的。上午的課全是用英語講授,下午的課全是國語講授。上午的課很嚴,三日一問,五日一考,不用功便被淘汰,下午的課稀松,成績與畢業(yè)無關。
所以每天下午上國文之類的課程,學生們便不踴躍,課堂上常是稀稀拉拉的不大上座,但教員用拿毛筆的姿勢舉著鉛筆點名的時候,學生卻個個都到了,因為一個學生不只答一聲到。
真到了的學生,一部分是從事午睡,微發(fā)鼾聲,一部分看小說如《官場現(xiàn)形記》《玉梨魂》之類,一部分寫“父母親大人膝下”式的家書,一部分干脆瞪著大眼發(fā)呆,神游八表。
有時候逗先生開玩笑。國文先生呢,大部分都是年高有德的,不是榜眼,就是探花,再不就是舉人。他們授課不過是奉行公事,樂得敷敷衍衍。
在這種糟糕的情形之下,徐老先生之所以兇,老是繃著臉,老是開口就罵人,我想大概是由于正當防衛(wèi)吧。
有一天,先生大概是多喝了兩盅,搖搖擺擺地進了課堂。
這一堂是作文,他老先生拿起粉筆在黑板上寫了兩個字,題目尚未寫完,當然照例要吸溜一下鼻涕,就在這吸溜之際,一位性急的同學發(fā)問了:“這題目怎樣講呀?”
老先生轉過身來,冷笑兩聲,勃然大怒:“題目還沒有寫完,寫完了當然還要講,沒寫完你為什么就要問……”滔滔不絕地吼叫起來,大家都為之愕然。
這時候我可按捺不住了。我一向是個上午搗亂下午安分的學生,我覺得現(xiàn)在受了無理的侮辱,我便挺身分辯了幾句。這一下我可惹了禍,老先生把他的怒火都潑在我的頭上了。他在講臺上來回地踱著,吸溜一下鼻涕,罵我一句,足足罵了我一個鐘頭,其中警句甚多,我至今還記得這樣的一句:
×××!你是什么東西?我一眼把你望到底!
這一句頗為同學們所傳誦。誰和我有點爭論遇到糾纏不清的時候,都會引用這一句“你是什么東西?我把你一眼望到底!”當時我看形勢不妙,也就沒有再多說,讓下課鈴結束了先生的怒罵。
但是從這一次起,徐先生算是認識我了。酒醒之后,他給我批改作文特別詳盡。批改之不足,還特別地當面加以解釋,我這一個“一眼望到底”的學生,居然成了一個受益最多的學生了。
徐先生自己選輯教材,有古文,有白話,油印分發(fā)給大家。《林琴南致蔡了民書》是他講得最為眉飛色舞的一篇。此外如吳敬恒的《上下古今談》,梁啟超的《歐游心影錄》,以及張東蓀的時事新報社論,他也選了不少。
這樣新舊兼收的教材,在當時還是很難得的開通的榜樣。我對于國文的興趣因此也提高了不少。
徐先生講國文之前,先要介紹作者,而且介紹得很親切,例如他講張東蓀的文字時,便說:“張東蓀這個人,我倒和他一桌上吃過飯……”
這樣的話是相當?shù)乜梢允箤W生們吃驚的,吃驚的是,我們的國文先生也許不是一個平凡的人吧,否則怎能和張東蓀一桌上吃過飯?
徐先生介紹完作者之后,朗誦全文一遍。這一遍朗誦很有意思。他打著江北的官腔,咬牙切齒地大聲讀一遍,不論是古文或白話,一字不茍地吟詠一番,好像是演員在背臺詞,他把文字里蘊藏著的意義好像都宣泄出來了。
他念得有腔有調,有板有眼,有情感,有氣勢,有抑揚頓挫。我們聽了之后,好像已經(jīng)理會到原文意義的一半了。好文章擲地作金石聲,那也許是過分夸張,但必須可以瑯瑯上口,那卻是真的。
徐先生最獨到的地方是改作文。普通的批語“清通”“尚可”“氣盛言宜”,他是不用的。他最擅長的是用大墨杠子大勾大抹,一行一行地抹,整頁整頁地勾;洋洋千余言的文章,經(jīng)他勾抹之后,所余無幾了。
我初次經(jīng)此打擊,很灰心,很覺得氣短。我掏心挖肝地好容易謅出來的句子,輕輕地被他幾杠子就給抹了。
但是他鄭重地給我解釋,他說:“你拿了去細細地體味,你的原文是軟巴巴的,冗長,懈啦光唧的。我給你勾掉了一大半,你再讀讀看,原來的意思并沒有失,但是筆筆都立起來了,虎虎有生氣了。
我仔細一揣摩,果然他的大墨杠子打得是地方,把虛泡囊腫的地方全削去了,剩下的全是筋骨。
我離開先生已將近50年了,未曾與先生一通音訊,不知他云游何處,聽說他已早歸道山了。
同學們偶爾還談起“徐老虎”,我于回憶他的音容之余,不禁地還懷著悵惘敬慕之意。
師者如蘭,香遠益清,示以美好,授以希望。飲其流者懷其源,學其成時念吾師。你有什么想對自己的老師說的嗎?可以在文章末尾跟我們聊聊。我是青青,感謝您今晚的陪伴,我在江城涪陵跟你說一聲,晚安好夢。
梁實秋,(1903-1987),號均默,原名梁治華,字實秋,中國著名的散文家、學者、文學評論家、翻譯家,華人世界第一個研究莎士比亞的權威。民國大師中的“吃貨”,“吃貨”中的大師。梁實秋強調“文學基于人性”,他的文字洗練、淺切,語言詼諧、幽默,諷刺時亦不乏寬厚,從容有度。
楊青青,涪陵區(qū)融媒體中心《江城悅讀會》主播。
主播語錄:一蓑煙雨任平生。
《秋室雜憶》是一部充滿智慧與感悟的散文集,作者梁實秋。本書以梁實秋先生個人回憶錄為主:歷經(jīng)小學、中學、大學、留學,直到中年時期。這是一部值得一讀再讀的經(jīng)典之作,它不僅能夠豐富我們的精神世界,更能夠啟迪我們對生活的思考。
朗讀 楊青青
編輯 徐婷婷
責編 楊青青
終審 郭金坤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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