父親今年84歲了，依然在老家的樓下等待將近50歲的兒子回家，這一習慣保持了30多年。

父親的等待是從我上初中開始的，初中高中我都在縣城上學，一個月回家拿一次生活費。那時候農(nóng)村條件艱苦，老家沒通汽車，父親再忙也要放下一天的農(nóng)活走幾個小時的山路到通車的鄉(xiāng)鎮(zhèn)上等我。和父親一見面，我把書包一甩，父親就樂呵呵地背起書包和我聊天一起回家。中學六年，大學四年，到工作至今，我每次回家，父親從未缺席，總是站在站臺或者樓下等我。

原來我對父親的等待沒感覺，有時候甚至還要埋怨他幾句，沖他發(fā)牢騷，抱怨生活費不夠用，其他同學每天在學校總是可以吃肉，而我大部分時候都是上頓不接下頓，生活費都是靠勤工儉學和發(fā)表小稿子的稿費維持到我大學畢業(yè)。每次回家，父親總讓母親燉最好的臘肉，讓我在家里吃得飽飽的，還把煮熟的雞蛋和肉放在塑料袋里讓我?guī)У綄W校改善生活。

如今，回想父親每次在站臺、樓下等我的場景，不禁黯然流淚。父親今年84歲高齡，依然站在樓下等我回家。他說，只要活一天，他就一直等兒子回家。每次看到父親等待我的樣子，我就感動得淚流滿面……

記得有次回家，我提前告訴了父親，我在縣城辦事，可能要晚上12點左右才能回家。那天，飄著小雨，街上很清冷。到了凌晨2點，父親也沒有給我打電話、發(fā)信息，我想父親知道我要回家，肯定睡了。當我走到樓下的時候，父親卻在屋檐下站著等我。當時，我又氣又急，淚水奪眶而出，年邁的父親呀，你的身體經(jīng)得起這樣的風吹雨淋嗎？我摟著父親上了樓，父親依然是笑容滿面。他說，他在我工作的時候不打電話不發(fā)信息，是怕影響我。

前幾年，我投資項目失敗，父親聽到這一消息后，那段時間，明顯比原來瘦了一大圈，頭發(fā)斑白。那幾年，父親幾乎每天給我打電話，問我吃的什么飯，有生活費沒有，項目上的事情多久能解決，好久找個媳婦成家，每個電話的背后何嘗不是父親一直在“等待”我的好消息。聽母親講，那段時間父親經(jīng)常半夜起床一個人在客廳里黑燈瞎火地走來走去，大聲嘆氣，他怕我承受不了壓力做傻事，又怕沒有生活費在外餓飯。我多年單身，讓父親一直牽掛。他多次說，我能找到合適的媳婦成個家，他死后眼睛都閉得緊些。每當聽到父親這樣說，我抱著父親，像個孩子在他懷里傷心流淚。前些年，我終于結(jié)婚了，父親特別高興。

現(xiàn)在我每次回家，父親總是顯得精神很好，還悄悄地哼唱小曲，飯比平常也多吃一碗，習慣早睡的父親卻要和我聊天到晚上12點，和我拉家長里短，教我為人處事，勤儉節(jié)約，工作積極努力。父親雖然只是一名民辦教師，但每次長談都給我長了見識，敲了警鐘。每次返回重慶工作，父親都雷打不動地送我去高鐵站，他悄悄給我買了我喜歡喝的礦泉水和備用手紙，準備好了下高鐵后打車的零錢，塞進我的衣兜，用臉貼著玻璃門目送我進高鐵站。看著父親“變形”的臉，目送他轉(zhuǎn)身而去，每每讓我想起朱自清的《背影》，父親雖然沒有佝僂駝背，蹣跚而行，但是看到他一直等待目送我上車，我常常偷偷抹淚快速鉆進車廂。

父親搬到縣城10多年了，我每年都要回家10多次，父親在樓下守候我不下100多次了，我有時候也不通知父親，直接回家，但是父親更“冒火”，因為他覺得沒時間給我準備飯菜，還背上思想包袱，臉色難看。有次因為臨時有事車票改簽沒能回家，我忘記通知父親，父親站在樓下空等了兩個小時，為此他氣得哭了一場。為了讓父親開心，這幾年，每次回家，我總會告訴父親回家的時間，讓他把飯菜準備簡單一些。每次下車，我總是看到一位老人雙手趴在樓下的鐵欄桿上，盯著每輛過往的出租車。據(jù)我媽講，父親每次聽說我回來，至少提前半個小時到樓下等我。每當我聽到這些話，內(nèi)心一陣陣酸楚和幸福，兒子都要滿50歲了，還有一個80多歲的父親天天在惦記。想到這些，我總是飽含眼淚給父親打個電話，電話的那一頭是父親給我奮進的力量。

前年一場車禍，把我父親撞倒在地，住院十多天。那次事故后，父親的身體明顯下降，精神狀態(tài)大不如前。現(xiàn)在我每次回家，總是看到父親搬個塑料凳子坐在樓下等我。從父親的面部表情看出他已力不從心，趴在鐵欄桿上等我顯得吃力了，但是在樓下等我回家從未缺席。如今我也是孩子的父親，每次去學校門口等待女兒的心情更讓我領(lǐng)悟了一個父親等待孩子回家的那種幸福的甜蜜。

父親幾十年的等待，對我來說已經(jīng)成為一種習慣，一種期待，一種依賴，我現(xiàn)在多么希望年邁的父親這種等待次數(shù)更多一些……

（呂建國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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