春耕  記者  黃河 攝

都說“人勤春來早”，其實我記憶中的春天是懶散的，唯有陽光勤快一些，率先鋪滿了大地。經(jīng)過了一個冬天的蟄伏，太陽有些迫不及待地爬上了山際，那漫山遍野青麥苗、豌豆花、油菜花便被鋪上了一層金黃色，于是整個世界也跟著金光燦爛起來。

春節(jié)剛剛過去，鄉(xiāng)親們揪著春節(jié)的尾巴不放。大家都有些慵懶，即便春耕季節(jié)在即，依然日上三竿才聚在院子里一邊扒拉著碗里的洋芋干飯，一邊問問鄰居家的春耕安排，需不需要幫忙什么的。末了忘不了喝一碗腌菜洋芋湯，吸溜得吱吱地響，因了最光的照耀，這響聲好像氤氳了陽光。

“豌豆半角，胡頭半角”，奶奶總是說這布谷鳥是在催我們早點上坡，別誤了農(nóng)時。她可管不了布谷鳥有什么“杜鵑”或者“子規(guī)”的別名，更管不了“杜鵑啼血”的深層意蘊。再深層的意蘊在奶奶那里都顯得淺顯無聊，犁鏵、鋤頭、鐮刀才是奶奶心目中最有意味的象征意象，因為這些物件象征著早上扒拉的洋芋飯或者吸溜的腌菜洋芋湯。“時令過清明，朝朝布谷鳴”，杜牧在唐朝便開始催著大家，奶奶只是在另一個時空將這種催促進行了不經(jīng)意的延續(xù)。如果杜牧有靈，倒也應(yīng)該感謝奶奶們在無意中對古典詩句的傳承了。

“淺草才能沒馬蹄”，路邊的野花野草們跟著風一道搖曳。我們這地方?jīng)]有馬，它們便淹沒了農(nóng)人們、耕牛們匆忙的足跡。腳步匆匆，卻從容，不像城里人一般整天邁著匆忙的足跡跑步進入新世紀，仿佛奔著死亡去似的。

男人們牽著耕牛，扛著犁鏵，有的嘴上還叼著一支廉價的卷煙，也有的用煙斗吸葉子煙。四處飄散的煙霧中，他們在鄉(xiāng)間小路堅實前行，奔向閑了一個冬天的稻田。一些年輕的，則哼著從電視里剛學來的聽得半懂的流行小曲，雖然五音不全，卻也悠然自得，那架勢比流行歌手唱得還地道。陽光照在他們肩上的锃亮犁鏵上，更加耀眼，因為它映照著一年的希望。老黃牛“哞哞”地叫，陽光便也灑了它一身。看來陽光永遠是公平的，眷顧這世界上的每一個物種，無論你是高貴或者貧窮，無論你是勤勞或者懶惰。

女人們的節(jié)奏似乎永遠都要快些，在三下五除二地洗刷完碗筷后，趕緊給尚小的孩子喂口奶，便將孩子扔給年老的父母，兀自背著背簍出門了。她們得先去菜地里摘老掉的菜葉，為那些更懶的豬們準備一兩天的豬食。然后到附近的山上割牛草，而且最好是選嫩草。老黃牛這兩天可是家里的功臣，得好好侍候，萬萬怠慢不得。她們在躬身割草的間隙，總喜歡抬頭看看頭頂?shù)奶枴：呛牵駜嚎烧媸呛锰鞖庋剑M臉便跟著陽光一道燦爛起來。

太陽當空照，干涸了整個冬天的稻田被尖利的犁鏵劃出了一道道犁溝，就像老人們臉上深陷的皺紋。陽光毫不吝嗇地嵌進了犁溝，一些剛從冬眠中醒來的蟲們伸了個懶腰之后，便驚恐萬狀地四下逃竄。男人們身上已經(jīng)浸出了少許的汗，但還未到揮汗如雨的程度。他們抬頭看看頭頂?shù)奶枺倏纯茨_下滿是犁溝的稻田，有點心滿意足，便停了下來。坐在田埂上叭嗒著葉子煙，等媳婦或者已經(jīng)可以跑跑腿的兒子將午飯送來。是得先填填肚子，下午還要爭取將另外的兩塊稻田犁完！

日薄西山的時候，那遍野的稻田被翻天覆地犁了個遍。被陽光曬了一天的新鮮泥土散發(fā)著拙樸的味道，這味道吸引著種子著床孕育，昭示著萬物生長。

從田埂遠望，家家戶戶的煙囪里冒出了裊裊上升的炊煙。陽光依然照在男人們的臉上，古銅色彰顯無遺地暴露出來。男人們卸下犁套，再將犁鏵扛在肩上，牽著老黃牛，心里卻樂滋滋地想，晚上的餐桌上是否有一瓶醇厚的高粱酒，那玩意兒可解乏了！

（項德林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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